楚不语

Hope is terrible( 2 )

  硬吐便当之后的根妹养伤日常,肖视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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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养伤的日子漫长而折磨。

  

  那枚狙击枪子弹把Root的内脏搞得一团糟。肝肺脾胃肾肠都不得不被切掉了一部分,再加上她本就不甚健康的心脏,能从这场浩劫当中存活下来的确算得上运气爆棚——Shaw的运气爆棚。

  

  Root手术后昏睡的时间里,Shaw把病历翻了一遍又一遍,直看得冷汗涔涔。抢救中,Root的心跳曾经三度停止。第一次手术后又出现罕见并发症。然后继发感染……Shaw觉得其实能够理解Root不想告诉她的心情,换了Shaw自己,大概也不想。如果能够熬过来的可能性如此之低,何必再多让对方经历一次失去的痛苦?

  

  然而她还是很生气。

  

  一想到这女人居然不肯让她知道她还活着。

  

  一想到这女人居然告诉机器,如果自己熬不过去,干脆什么都不要告诉她,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在枪战当天身亡。

  

  一想到这女人曾经在这间病房里,独自一人苦苦挣扎在生死的边缘。

  

  Shaw就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和到了一起,说不清是什么滋味。

  

  不,她只是生气。很生气。非常生气。

  

  生气到每次Root醒来,Shaw都想往她毫无血色的脸上狠狠揍上一拳。不,两拳。

  

  然而Shaw做不到。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给这家伙喂一点点水,尽量让她不要呛到。她只能开开心心地跟这家伙炫耀这家医院的牛肉派多么多么的好吃,简直一辈子都吃不腻。她只能绞尽脑汁想出些幼年的趣事逗那人弯弯唇角。然后在Root再次陷入昏睡之时,轻轻抓住她细瘦的手,与她十指相扣。

  

  昏睡中的Root像是个生病的孩子,会发出细碎的呻吟,会嘟囔着说几句词不达意的傻话,会蹙着眉头流出一行清泪。

  

  不像清醒的时候,只是安静地看着她,微笑。

  

  Shaw日日夜夜守着她。白日里看着她,确保环绕着她的仪器上显示的数据不超出预警范围。夜晚占据一边的陪床,在每一个惊醒的瞬间冲过去查看她的情况。很多次,晚上睡得迷迷糊糊,Shaw会突然醒来,颤抖着用手指确认Root的心跳和脉搏——明明有仪器监控,她知道既然没有警告就没事;明明机器也在,她很清楚机器会24小时不间断地监控Root的情况。但Shaw下意识地,总怀疑那人会莫名其妙地停止呼吸,必须亲手确认才能按捺下狂乱的心跳,蜷缩回那张小床继续补觉。

  

 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。毫无理性,全无必要。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。

  

  机器说她是在害怕。害怕失去。

  

  她很想反驳,可最终什么都没说。

  

  她想那该死的机器或许是对的。

  

  她不想失去Root。Not again.

  

  于是她看不得Root不小心流露出的那一点点微微厌倦的表情。她知道长期卧床是一件极无趣、极消磨意志、极让人怀疑自我的事。碰不到电脑、玩不了电击枪、不能身姿摇曳地游走于阴影之中,只能在药物的作用下持续昏睡,翻个身都得要人帮忙,洗个澡都没办法做到,她知道对于她家的小黑客来说,这样的日子真的毫无意趣,每一分钟都是煎熬。然而她还是希望…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希望什么。

  

  希望Root假装她自己没有厌倦这无休止的伤痛吗?Root本来就在假装。她会故作开心地称赞她,调戏她,假装自己心情很好。平心而论,Root的演技一直不错,但Shaw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能看穿她的伪装。也许Root该诚实地告诉她已经厌倦了这一切。哦不,还是算了吧。她受不了Root低垂着眼心事重重的样子,很久以前就已经受不了了。

  

  Daizo他们时不时会来探望Root,每当这个时候,Shaw就会找个借口远远躲出去。她知道Root会若无其事地跟他们聊天,假装自己一切都好。她觉得自己不在场的时候Root大概能装得更像一些。毕竟,她知道,想来Root也知道,日日夜夜的相处中,没有人能一直伪装。

  

  “她只是有些累了。”某天,机器这么对她说,带着些微安慰的语气,用Root的声音。

  

  Shaw忽然就觉得很是烦躁。

  

  人群熙熙攘攘,喧闹着欢笑着,仿佛过去的大战是一场错觉,或是一次糟糕的模拟。

  

 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。就这样无知地幸福着。

  

  而她的小疯子,却只能躺在病床上,忍受一切。

  

  她在中午时分走进了一家刚刚开门的酒吧,在酒保惊讶的眼神里要了一杯白兰地。

  

  只是一杯,她很清楚自己不会醉。她也并不想醉。

  

  和Root重逢至今,她没有再喝过酒,没有再出过外勤,除了偶尔避开Daizo他们,独自去超市和药店采买,她几乎没有迈出过医院的大门,恍然间像是回到了从前当住院医师的时候,只是她的病人只剩了唯一的一个。

  

  “想继续出外勤吗?”她慢慢喝掉了半杯,就听到机器在她耳边询问。

  

  对了,她忘了摘掉耳机。这些天为了不错过机器对Root状况的任何提示,她一直带着耳机。

  

  她一仰头喝掉剩下的一半,结了账,往回走。

  

  机器在她耳边不屈不挠地继续絮叨:“如果你想的话,我可以安排。”

  

  “闭嘴。”她抬头看看蓝天白云,淡淡回复,“我就待在这儿,哪儿也不去。”

  

  机器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道:“你想看看她被抢救时的视频吗?”

  

  Shaw愣了愣:“你不是说她不想给我看么?”

  

  “Well,”女人的声音颇有几分无奈,“我想我已经学会了一件事,对她百依百顺未必是真对她好。”

  

  Shaw挑了挑唇角:“尤其是她。”

  

  “是的。”机器难得赞同了她一次,“尤其是她。不论我们多爱她,都不得不承认,有时候她的选择,真的是糟糕透顶。”

  

  Shaw停在街角的拐弯处,靠上墙,把自己隐藏在阴影里:“Show me.”

  

  白色的灯光刺眼明亮,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们紧张地聚在一起,时不时争论几句到底应该先挽救哪个残破的内脏。偶尔有血液溅到手术服上,刺目的鲜红。有几次,心跳忽然变成一条平直的线,Shaw便觉得耳里“嗡”地一声,什么都听不到。明明她知道最后那人还是熬了过来,却在视频结束时发现自己腿脚发软眼前发黑,几乎站立不住。

  

  “这是剪辑版。”机器在她耳边说,“只有半个小时,第一次手术持续了……”

  

  “七个小时。”Shaw说着,仰了仰头。

  

  碧蓝的天空被城市的建筑分割成不规则的图形,阳光刺眼明亮,一如手术室里的灯光。

  

  她闭了眼,听到那声音继续在她耳边说:“还有一个视频,我也觉得你应该看看。”

  

  “唔。”她应付似地回复,思绪仍沉在那间手术室里。太不专业了,她从不曾想过有一日竟会对手术室感到恐惧,深深的恐惧。

  

  “Root一定会杀了我的,要是她知道我给你看了这个。”机器说,尾音颤悠悠的,颇有几分正主的味道,倒惹得Shaw笑了笑。

  

  熟悉的地铁站,熟悉的场景。Shaw看到了Harold,然后一个健康状态的Root跳入了她的眼帘。

  

  她是那么的娇俏明媚,带上她的镜头,连阴暗的地铁站好像都亮堂了几分。依然瘦,依然有黑眼圈,可是说真的,她好久没看到过这么健康的Root了。久到她几乎都已经忘掉,那个女人曾经如此鲜活地存在过。

  

  “我也喜欢童话结局呀,Harry。家庭纷争,煮烂的菜,一生一世一双人,怎能不爱。”下一瞬,Root轻声说。

  

  很平静,平静到完全被Harold忽略,只是眼里带着一些淡淡的怅然。

  

  Shaw哽住了。

  

  她曾经那样等着她,盼着她,不曾放弃。

  

  在平静的日子里,在生与死的界限中。

  

  “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。”机器说,“你比我更清楚她是一个多怕疼的家伙。她也很怕无聊,很怕寂寞。她只是舍不得你。”

  

  Shaw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,有不明的液体开始向眼里聚集。

  

  她站起身,大步离开。


  拥挤的街道、人群,医院门口的台阶,漫长的走廊。

  

  病房门被她一把推开。

  

  Daizo抓了抓头发,窘迫地跟她打了个招呼,就被她毫不讲理地推了出去。

  

  棕发女人摇头轻笑,一脸无奈的宠溺:“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再见。”

  

  随即她皱了皱鼻子:“Sweetie,你喝酒了?”

  

  Shaw坐到她床前,俯身拥住她。

  

  女人不知所措地抚着她的背:“怎么了?亲爱的?”半天没有回应,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点强硬的质问:“她怎么了?”

  

  显然这句话是在问机器。

  

  Shaw胡乱抹了把眼睛,截住她的话:“不关她的事。”

  

  “所以?”她被她通红的眼睛吓到了,只好试探性地问。

  

  Shaw抬头,一字一句:“I need you.”

  

  Root显然被她弄懵了:“什么?哦,别误会亲爱的,我很高兴你这么说,可是……”

  

  “我需要你活着。”Shaw再次打断她,看着她的表情一点点变化。

  

  “我知道你累了,厌倦了。”Shaw说,“我知道我这么要求你实在很自私。但是我需要你活着。只是活着,只是呼吸,只是不要放弃。”

  

  “Sammen……”她看着她,缓缓摇头,目光澄澈而坚定,“我不会抛下你,not again.”

  

  “我只是……”她停了停,抬手抚了抚Shaw的脸,替她擦掉那一滴滑落的泪,“我只是太贪心。一开始,我想着,要是能再看你一眼就好了。后来,我想着,如果我能活下来就好了。可现在,我觉得不够。我想一直陪着你,十年,二十年,一起做所有的事。可是我一直被困在这里……我甚至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离开,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……”

  

  所以当病情反复无常的时候,当希望来了又走的时候,她会失望,会沮丧,会担心一切的努力终究是白费,会害怕到最后只是一场空欢喜。

  

  她的手触碰到Shaw的面颊,凉凉的,柔软,瘦削,像是碰触了某个隐藏的开关,泪水一点点涌出,前赴后继,擦不及,擦不净。

  

  这大概是Shaw成年以来哭得最凶的一次。

  

  “你必须活着。”她呜咽着说,“活很久很久。”

  

  “我活着。”她保证,轻轻抱着Shaw的头,把自己尖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,吐出的气息将Shaw的头发吹得微微凌乱,“活很久很久。”

  

  “你可以累,你可以疼,你可以抱怨。”Shaw说,“但我要你活着。”

  

  女人轻轻笑起来:“我活着。”然后又半开玩笑地加上一句,“可我记得你说过我活不过七十岁。”

  

  Shaw顿了顿,万般懊悔。

  

  那是两年前她教Root近身搏击时说过的话,本意不过是想督促她早睡早起注意饮食适度锻炼。

  

  “就你这破心脏,不好好保养,活到七十岁都得烧高香。”

  

  她轻咳一声,窘迫地解释:“现在不一样,你有私人医生了。”

  

  女人笑出了声,点头道:“恩,我有了最棒的私人医生,自然跟从前不同。”

  

  Shaw的脸微微发烫,她错过女人的视线,轻声道:“九十岁。That's enough for me.”

  

  良久,她听到女人熟悉的嗓音,带着满满的笑意:“Deal.”

  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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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有没有后续的分界线。请不要抱有希望~^_^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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